隳雨

书生夜行，误入鬼门。桃都山上桃花开，白衣翩翩成双对。

【中元节鬼门开，地官赦罪野鬼欢。中元节凡俗祭祖奠百鬼，夜间谨慎出行，小心恶鬼引路哦~】

唐玄宗开元年间，京畿有一举子程生名凤麟，进京赴试，落第而反。近七月，程母欲归乡省亲，程遂同往。

及乡邬，时逢邑中王氏有白事，程母与王氏有亲，往而悼，程亦从。

归时恰至七月半，夜行路，程与母渐行渐远，程见一琉璃蝶，神思迷，逐之，路愈生疏，惊觉失途。程左右寻之，不见母，急，见路边有老妪焚纸锭，遂上前询母踪迹。老妪未闻其声，一少女自妪身后出，自言觑程母过，乃为之引途。

出城郭，越野地，行诸山麓，但见山上有大桃树，略观之，或可盘屈三千里。及山腰，见树上有金鸡，精神奕奕。树下设几一墩二，有二人端坐其上，一者持剑，一者抱锏，丰神俊逸，白衣翩翩，恍然如仙人。

程怔望之，俄尔，抱锏人侧目看来，口中低喝，“地官寿辰，何方孤魂擅闯鬼门？”

程悚然跪伏不敢逼视，悄然四顾，竟不见引路女。却见持剑人起身上前，以剑指之。“君上问话，为何不答？”

程抖如筛糠，少顷答曰：“小生程凤麟，赶路失途，不见母踪，路遇一少女，感其引路，然至此后不见影踪……”

持剑人回首，“君上，此人八字奇轻，或有出城之鬼，化为女子，勾其魂魄，来此替罪。”

抱锏者行至持剑者身侧，轻拍其肩，腰间所坠半璧，与持剑者所佩轻击，其声如鸣钟磬，其音如临山涧。

抱锏者笑问：“不妨事。小齐可还记得你为本君打造的这打神伏魔锏作何用？”

持剑者答：“上打诸神，下打鬼贼，五方仙妖，三千僧道，万般修士，凡为恶者，打死勿论。”

这人说得平静、那人笑得亲切，却听得程生冷汗连连，昏悠悠不知何来、惶惶然不知所往。俄顿首而泣：“吾虽不肖，然上有寡母孤苦不敢弃，请君宽恕，待母寿终，刀山火海，不敢辞。”五体投地连连叩首。

抱锏者淡视之，曰：“此事与尔无干，无需多礼，且俟观。”展颜于侧，曰，“小齐，不妨试试，干胜之利比之伏魔如何？”

持剑者颔首称善，遂剑锏同出，杀伐戾气与清正之气爆发，一时间鬼影憧憧浮现，剑芒锏影间，须臾消散，不过盏茶，有哭声若婴啼。

程左右视之，却见引路少女自灌木中出，然其状如羊身人面，上无目，其目在腋下，虎齿人爪，全无人状，开口咆哮，其音如婴儿，动如惊雷，扑程而来。程骇然色变，两股战战，夺路无门。

持剑者举剑迎上，口称：“君上，我来。”其面目森若寒冰，全不似方才舒朗。

抱锏者横锏，护于程生侧，口中念念有词，铜锏金芒烁烁，宛若佛光普照。

异兽动速骤减。

或有盏茶，或有经年，二人合作无间，异兽斩首而殁。

持剑人翻腕间行至其君身侧，程视其剑，兵不血刃，实乃神兵。再观其形貌，竟与程生八分相类。顿觉恍然若梦。

“君上，狍鸮伏法。”

“小齐的剑法越发精进了。”

而后持剑者忧心君上无恙否，抱锏者称赞小齐善征伐，言之切切笑语晏晏，程顿觉目眩耳聩。

程正踯躅，抱锏者端视之，低呼一声怪哉，再看持剑者，亦面露怪色，两相对视，颔首。

抱锏者俄命考程生罪福，剑士朗声唤：“范无救何在！”声如洪钟，振聋发聩，余音不绝。

“小吏在此！”一人遥应，须臾可见峨冠黑衣飘然而至，浮于空中，跪拜至前，面目带笑，道：“见过监兵神上、天将神君。”这便是黑无常范无救。（奎为天将，奎宿，西方七宿之一）

监兵问曰：“罪福录可在？”

黑无常奉铁券出，应是。

“稽程生凤麟罪福命数。”

黑无常应诺，以赤砂书程凤麟三字其上，幻墨迹无数，程俱不识。范无救白：“小功三十有七，小过四桩，孝悌已极。”又言其文曲星托世，若得渡命劫，来年高中，仕途坦荡，官拜宰辅。见监兵二人面面相觑，黑无常直言：“二位神君同往历劫，劫尽归来，逾时千载，不识后生仙君亦属寻常。”

二神君相视一笑。抱锏者递一物予程，乃一骨白短笛，其质似玉，若有灵，言此乃桃拔骨所制，可驱魔当妖，去病辟邪。见时过卯，遂命遣返。程回顾，二神君重坐树下，樽一杯二，饮酒对弈。

回身趋附黑无常，却见一峨冠白衣人引一老妪前来，颇觉老妪面善，观白衣人面目森然，知其为白无常，程心道黑白无常与世人常言不符。

循来路回还，程渐行渐倦，不知觉沉沉入睡。醒时，已在家中，桃拔短笛在枕侧。母告之邑中有老妪，失心而殁，程随母往，瞻其遗容，乃路边老妪。或为狍鸮所食。

越明年，程上京赴试，路遇匪，险遭害命，急奏笛，清气自笛逸，黑袍武服少年出，容貌极肖监兵，自称蓝斯洛，是为笛中灵，认程为主，退匪，护之。

会试，程果中，金殿钦点榜眼，官拜国子监司业。

开元二十六年，程母殁，辞京归乡守孝。

天宝元年中，程返京，官至尚书右仆射，上赐婚。自此程凤麟身边少了位神出鬼没的护卫，程府多了个武艺高强的内主。

天宝十四年，安史之乱，程奉命留京，失于战乱。时人称城破当日，皇城有白虹出，射入天际。

程有小传记乡邬中事，然毁于战火，不可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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