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照白雪汇明光

【下元】遇杰(展昭/Jerry,另类猫鼠,无差)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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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、

说起展昭与童英杰的初识,真是心酸又好笑。

展昭韶年拜师离家,随师父在茅山山阴清风观左近结庐而居。两年后师父下山远走,便受观主广云道人之邀,入住清风观。

那年十月中,一辆披锦马车驶入茅山,一位夫人在侍从拱卫下携一孩童上山。一行人不往主峰去偏向山阴而来。

展昭正是猫嫌狗厌的年岁,最是不耐烦规矩道理,不想伺候便往山林玩耍。展昭满山胡逛,却不觉已入了百花岭,心道久未归家不若回去看看,快行一阵他已遥遥看到遇杰村外的河。

展昭虽不畏水,但不谙水性,这河虽缓却深,他向来避之不及。正要退走,却听闻轻微的抽噎声混杂在潺潺流水中,若非其耳力非凡,怕是要错漏。

他张望一下便看到一个蓝衣童子。这孩子瞧着不过韶年,正蜷坐在水边默然垂泪,实在压抑不住才发出一两声呜咽。展昭远远望着,只觉哀哀低泣幼小堪怜,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劝慰。

展昭正自犹豫,却见孩子抹了抹泪,起身往河边走去。展昭还道他欲汲水洁面,熟料他竟是踏将进去,似要寻短见!

展昭不由打了个寒颤,当即冲上前去,一把将半身入水的孩子抓住。孩子一惊,踉跄了两步险些滑倒。幸而水流不急,否则这下只怕连展昭都要被带落水去。

“你上来。”

“别管我。”小孩鼻音很重、话语也冷,冷冰冰半分也不可爱。可眉清目秀的小脸挂着泪痕,足堪怜爱。

展昭未曾遇见如此情形,却也知绝放不得,便抿了抿唇,拉着胳膊的手又紧了紧。

孩子挣了挣却不敢用力,只因展昭卡在岸边,一个不稳也会落水。见半分抽不出手,孩子咬了咬唇,“即便为我所累共赴黄泉,也不撒手?”

展昭不答,却是拉着他慢慢后退。

孩子恐怕未见过这般执拗之人,只得顺着他的力道重又上岸。

“为何想不开?”

“你哪只眼睛见小爷想不开!我只是……只是想游水罢了。”

展昭不由地想,怪漂亮的一个孩子可惜傻了。这会儿正是孟冬时节,水中多冷自不必提,单看他小脸煞白的样子就该知道冻得不轻。

“穿着小袄游水,是怕死得不够快?”

“你这人……怎么如此多管闲事!”孩子有些恼,然受了寒气,气势也一并弱了,末了还打了个喷嚏。

展昭一路打金坛行至武进,说远不远,却也有些热,见他着了寒,忙将外衣脱下给他裹上,便拽着他往村里去。可孩子一听是要“回家”,哪里肯去。展昭没得法子,只好将他带到村外的废庙里,拾柴生火,别真给病着。

两人围着火堆静坐,一时无语,眼看着天近戌时,展昭听得旁边传来“咕噜噜”一阵轻响,扭头去看,娃娃面上被火烤的暖红,可没给火光照到的耳朵竟也红得几欲滴血。展昭摸了摸腰囊,倒还真给他摸出了个油纸包,打开一瞧,里头绿油油黄橙橙白乎乎的各色米果,油光锃亮煞是好看。

展昭摸出小刀,随手捡了个枯枝,几下削出了两根长签子来,串上几个米果,放在火上烤,没一会儿糯米的清香伴着热气飘散开来。展昭听到身旁传来吞咽声,抽回签子,仔细一个个戳过,确认熟透,再递到身边人面前。

“做什么?”

“吃。”

“你碰过。”他皱眉,颇为嫌弃地看了眼展昭沾上灰迹的手。

“又没毒。”展昭等了会儿,便道,“那我扔了。”说着抽回另一根签子,一口咬上了白团子。

娃娃闻言,急呼“败家子”,劈手夺过木签,连忙咬了一口烫的跳脚,没发现他原就没要扔。

展昭将三个米果几口吃干净,好似意犹未尽,可那娃娃却瞅着剩下的那个团子发呆。

看透了对方别扭的性子,展昭索性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蓝衣娃娃幽幽看他一眼,思量片刻才道:“小瑞也喜欢吃米果。”

“带给朋友?”

娃娃却摇了摇头,“他再也吃不到了。”

他怕是终于找到了个可以倾诉的对象,不用展昭再问便慢慢把心中郁结和盘托出。

娃娃是江宁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,姓童,单名一个弭字。但他不喜欢这名字,更喜欢母亲取的乳名小杰。

小杰家中管教甚严,别说没有玩伴,连年岁相仿的伴当也无,亦无人与他亲近,唯有老管家荣叔一人待他亲厚。前些年荣叔得了孙儿,如今儿子参军,儿媳力弱,他便将孙儿带在身边将养,也算给小杰做个书童玩伴。

这本是没什么。可坏就坏在二人关系太好,不但玩在一起,还偷溜出府去,叫小杰的外祖派人拿了回去。两日后,那孩子便“意外”落水,两个护院守在水边,不让他上岸,小杰被教习制住,不但不让救,更要看他如何生生溺死!

待荣叔办事回来,只见孙儿冰冷冷的尸身和跪在一侧的小杰。

讲述至此,他又将头埋进膝间,轻轻啜泣。

展昭见状,也是无措。身为幺子,从来没谁需要他安慰,此刻唯有回想离家时母亲如何安慰自己,揽过小杰的肩膀,轻轻拍他的脊背,然那句“不哭”却始终说不出口。结果小杰压抑的啜泣变为嚎啕,大颗大颗的金豆豆掉满了展昭肩头。

过了好一阵小杰才起身擦擦脸,望着火堆半晌才别别扭扭说:“多……多……多、多谢你。”

展昭全然不管肩头濡湿大片,涕泗皆有。他歪头想了想,学着广云子的口气说:“痛哭只能解一时苦闷,唯有自己足够强大,方能回护你想要回护之人。”

小杰点点头,“我回去好好练武,将来定要保护母亲,还有……”他偷眼看了看展昭,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,只恶声恶状道:“看在你请我吃米果的份上,你这兄弟我交了。但今日之事你不得向旁人提及,否则我一定揍你!”

展昭“哦”了一声,随他起身收拾。得知他也是由茅山偷跑至此,便与他结伴回了清风观。这才知道前两日上山的那位夫人是小杰的娘亲,来此祭奠亡夫。

翌日清早,童府的人便要启程。临行前,小杰将展昭拉到一边,把半块玉璧交给他,只说是信物,来日相见必要一较高下,叫展昭看看他亦可成为侠者。

“我备了回礼,谢你的米果。昨日不得食荤腥,是以今早放你房中了,记得去吃!”

而后小杰便随母下山回江宁去了。


4、

帮童英杰将童夫人葬入其夫家祖茔,使其夫妇合葬,算圆了童夫人一生心愿。待一切办妥,已是冬月初五。

“展昭你……可还有假期?”

童英杰本该为其母服丧守孝三年,此刻却已然一身蓝衣。可展昭知道,他的斩衰在心,不在身。是以,展昭问:“何事?”

“陪我到襄阳走一遭吧。”童英杰道:“当年母亲与父亲是在那里定的情,我想去看看。”

展昭未料到是这样的要求。以童英杰的性子,这么重要的事情必定会独自去完成。

可展昭想也没想便应了一声:“好。”

于是两人又到襄阳游了一遭。

这一耽搁,展昭两个月的假便也将将告尽,二人便在城外官道上分道扬镳,展昭往汴梁城去,童英杰则回了江宁。

展昭回开封府销了假,又投入府衙中各种事务。

尚算平静地过了半月,这日清晨,一小厮打扮的人递了张请帖入开封府,邀展大人往新开的酒楼天机楼一叙。

展昭很是疑惑。他下元节告假之前,一度在调查一个叫“天机楼”的情报组织,销假回来却被告知不必再查,而现在这个名字成了个酒楼,更奇怪的是那张请帖,字迹半分不认得,语气却分外熟稔。

不论如何都该一探,展昭便独身一人到天机楼去。

随小二上至三楼上房中,那一桌丰盛的全鱼宴居然没能吸引展昭的全幅心神,反倒是一边小几上半分不起眼的烤鱼让展昭两眼放光。

这盘是金坛一带常见、别处却不常有的天青釉素碟,这鱼烤的焦黄喷香,是十三年前得见一面的花蜜烤鱼。

原以为再见又是经年,未料想来的这样快。

确定了此间主人,展昭抛下满桌佳肴直接坐上太师椅,端起瓷碟,将鱼啃了个满嘴流油。

“你倒是惯会拣好的。百花蜜烤出来的鱼比之聚福楼张大妈的绝活如何?”

展昭扭头去看,里间撩帘出来了个面目冷峻的蓝衣客,一双桃花目笑意盈盈瞧着展昭,不是童英杰又是谁?

鱼还是当年的味道,他想念了很久的味道。人,仿佛也仍是那个别扭倔强的人。

展昭歪头打量他,佯装犹疑,在丰润了些的人炸毛之前,重又拿起鱼啃得开心。

童英杰一怔,气笑了,“展熊飞,你逗我?”

见他当真展颜,展昭才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:“自然是你。”

展昭说话向来简略跳脱又不善表达,可童英杰却像与他朝夕相对数年光景,他说的他都懂,完全没有滞碍。

两人说笑良久,展昭终于将烤鱼吃了个七七八八,才想起此来的目的,完全没有铺垫试探,直接问道:“天机楼是你的,还是童家的?”

童英杰闻言,眼光一凛,他将这富丽堂皇的上房打量一番,嗤笑一声,“这天机楼自然是童家的,我来掌柜罢了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展昭问,“‘天机楼’可是我的心血,旁人不得染指。怎么,展大人想查我?”

俊雅少年展扇轻摇,面上笑意妍妍,可这笑却不曾达到眼底,与初露面时截然相反。

展昭摇了摇头,“只要你做的营生不违背天理道义,我自不会查你。”

童英杰冷面收扇,落座,径自吃喝。这吃,吃的是全鱼宴中唯一一道素菜,清汤寡水不见油花,喝,喝的是素瓷茶碗中的茶水,无色透明半点茶叶末也无。

“小杰,无需如此。”守孝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。

童英杰顿了顿,放下筷,“有些事,便是拿我半生的自由乃至性命去换,我也要做到。”

展昭知其所言,乃是让童夫人归葬夫家。

“可你不开心。”

“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。没什么开不开心,只有舍不舍得。”见他不应,童英杰也知他不赞同,便笑道,“但凡你想吃鱼,便来天机楼,随来随点,随点随吃,不受银钱。只是这花蜜烤鱼,可得看小爷心情了。”

展昭显然不吃童英杰这一套,执意要问:“你甘心帮童定山做事?”

“不甘心又能如何?”童英杰这回也不回避了,“展昭,我跟你不一样。你可以为心中夙愿拼尽一切,我却一无所有。为了母亲,我认命。”

这一顿饭,最终谁也没吃好,闹了个不欢而散。

当晚,展昭回了开封府,将自己关在房中。枯坐了半宿,又似不甘心地跃上房梁,取下一只樟木长匣。

旁人将珍贵物事束之高阁,是因为一般贼人盗不了梁上之物。而展昭只是为了避免公孙策偶尔“捡到”东西。毕竟,再厉害的梁上君子,也不敢到开封府偷东西。

可这匣子里不是什么贵重物事,倒是大大小小各种信笺收了几十张,大多是鸽书的样式,寥寥几字,大抵是“已归江宁,勿念”、“今见柳絮纷飞,念兄,安好勿念”之类。最上一封是信,落款日期已是半年前。

“吾兄,弟今访西湖醉仙楼,闻君得封御猫,特特点了醉鱼遥贺。弟代品尝,滋味甚佳。西湖景美堪游。安好勿念。——杰”

其下一封:“兄安否?余昨日恰逢蜀地盛会,于望云阁品得剁椒鱼头,熟料见面不若闻名。蜀中山好水秀,若至,不妨一游。安好,勿念。——杰”

再往前看,不论哪封,皆是往何地、品何鱼、味好与否、景致何等样。明晃晃的诚挚可爱,哪里像展昭今日所见之人?

这些年,展昭每到清风观,得童英杰书信几许,或留信交广云子转达,或不留只言片语,唯读罢、收好,行游江湖。然每至一地,若童英杰来信所提,总先至其所往,点一道鱼,或印证其所言虚实,或观此间名秀风物。长此以往,便是平日,也唯有鱼,或可叫展昭提起几分兴趣。

所有信纸最底下,是一根精致的暗器镖,鱼骨制成保存得相当好。是用童英杰第一次给他烤的鱼的鱼骨做的。

展昭一封封信重又看过,越看心中越痛。他知他情苦,怜他无依,他以为这些年他有所改变,却不想竟是认了命。

展昭将那帖字迹陌生的请帖覆于最上,赌气一般将长匣掷于床底,便躺倒床上。心中所想皆是,所有来日童英杰助纣为虐,必亲手绳之以法。可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
他还是不信。今日所见之人半分不像他认识的童英杰。

展昭终究还是泄了气,重又在衣箱间找出了长匣,珍而重之放回梁上。

-tbc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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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啥人看我也不纠结了。顺其自然吧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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